昼颜【8.3】
徐天冲到桌前,一把攥起徐曼的胳膊,生生拖起来。
徐曼被攥得生疼,气道,“徐天!你发什么疯?!”
徐天面色铁青,厉声说,“徐曼!你居然敢?!”
徐曼甩开徐天的手,“我怎么了?”
徐天咬牙切齿,“你签字了?!”
徐曼揉着被攥痛的胳膊,冷笑两声,“我签不签字关你什么事?这事儿我还没跟爸妈讲,你是要我现在就说出来?”
徐妈妈听着皱眉,“你们两个怎么回事?”
“怎么回事?”徐曼说,“妈,你问他,他还拿我当姐姐么?”
徐天又要冲上去,被徐妈妈拦开,徐妈妈皱眉,“徐天,你先把事情讲清楚,签字是说你姐姐离婚的事么?你姐姐是离了,有什么问题?”
徐天死死盯着徐曼。
徐曼心思一动,说,“你知道刘子光要离开上海么?”
徐天神情不变,目光却更森冷。
徐曼说,“原来你知道了。徐天,这一点我倒是真的佩服你,我还没看见子光躲人躲成这样,你与其来找我发火,倒不如扪心自问,做了什么让他这么讨厌你……”
一记响亮耳光。
徐曼捂住脸,呆呆的看着徐天。
徐天的面色雪白透出铁青,这年轻人的面容犹如瓷器一般精致,又如瓷器一般易碎。
徐曼回过神来,尖叫,“徐天?!你敢打我!”
徐父隔着门就听见吵闹声,进屋就见闹成一团,皱眉呵斥道,“闹什么!”
徐妈妈扶着哭得妆都化了的徐曼,一边哄女儿一边护儿子。
徐天冷冷看着,转身要走,迎面看见徐父。
徐父说,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
徐曼冲过来,“爸!这家里我待不下去,现在是个人都能欺负我了,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……”
徐父听着徐曼一边哭一边讲,口齿囫囵,听不清楚,便说,“你先等一等。”
徐天此时开口,“爸。徐曼的女儿不是刘子光的。”
徐曼的哭声戛然而止。
徐家父母惊愕的看着徐曼。
徐曼瞪着徐天。
徐天的声音冰冷,“是她之前的那个男朋友,爸你反对过的那个。”
徐父看着女儿,从徐曼的脸上确认徐天所言非虚,怒道,“徐曼!”
徐曼放下手,露出指印清晰的面颊,“爸,你先看看,你儿子打得我,他凭什么打我!”
徐父看见徐曼的惨状,一顿,说,“……先讲清楚你的事。”
徐曼不敢相信的看着徐父,“……爸?!”
徐天向门外走去。
徐父说,“徐天,你去哪儿。”
徐天不发一语,打开门直接出去。
徐父略一顿,回头看着徐曼,“你讲你的事。”
徐曼看着徐父,再看徐妈妈,见自己的母亲没有反对。
她看着自己的父母,眼泪冲下来,“妈,你们就是这样对我?徐天做什么都对,我做什么都错。”
徐父沉声说,“你的确做错事!”
徐曼说,“那徐天呢!”
徐父一顿,“他的事,以后再说。”
徐曼重复说,“以后再说,以后再说……每一次都是以后再说,他不管你的他安排,去做律师,你答应了。家里的一切都是先紧着他,再是我……”
徐父说,“好了,不要说了。”
徐曼情绪崩溃的大吼,“我要说!那件事之后,你们就偏着他让着他哄着他!我呢,你们管过我没有,早知道是这样,我宁肯那天是我……!”
徐父变色,厉声道,“徐曼!”
徐曼捂住嘴,猛地转身跑回房间,将门一关,贴在门上,双肩耸动,掩面痛哭不止。
纺织厂小区。
刘子光正在收拾行李,带走的东西不多,一只双肩背包,一只二十九寸的行李箱。剩下的一些,要么留给房东处理,要么给废品收购。
敲门声响起。
刘子光一愣,会来找他的,只有一个人。
他跨过行李箱,走到门前,打开了门。
门外站着徐天。
徐天眼帘低垂,一言不发。
刘子光往旁边让了让。
徐天走进屋,看见行李箱和背包,心中泛起一股寒意。
刘子光看着徐天的面色很差,担心问,“徐天?”
徐天抬眼看着刘子光,“为什么。”
刘子光错愕,“什么?”
徐天说,“为什么讨厌我。”
刘子光更愕然,“你说什么?”
徐天说,“不然,你为什么要走。”
刘子光恍然,苦笑,“你……你误会了,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。”
徐天再问,“那不然呢。因为跟徐曼离婚?我不相信你是因为这个离开这儿。”
刘子光说,“……我有我的原因。”
徐天说,“是什么。”
刘子光说,“是……我自己的问题。”
徐天再问,“是什么问题。”
刘子光被这年轻人的反应弄得有些糊涂了,按住徐天的肩,试图缓和情绪。
但徐天一把扣住刘子光的手,“为什么不能告诉我?有什么必须瞒着我?我做了什么让你这么讨厌,你告诉我,我改。”
刘子光把声音放柔和,“我只是想换个地方,重新开始。”
徐天说,“为什么要重新开始。”
徐天知道,自己简直是在咄咄相逼。
徐天也无法解释自己的内心,但是只要一想到刘子光会离开自己的视线,离开自己的城市,去一个自己看不见的地方。心底就会涌现,巨大的,没来由的恐惧。如内心装了一条不断巨大的毒蛇,越来越大,越来越骚动,直到将自己的心脏撑至破裂,崩落一地漆黑血液。
“……”刘子光沉默,就在徐天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的时候,刘子光却开了口,给出一个徐天听了感觉莫名的回答,“我想重新开始,是因为我做过一件错事。”
徐天皱眉,“你得罪了什么人?有人来找你的麻烦?”
刘子光看着徐天,笑一笑,没有回答,而是转身走向厨房,“你吃过饭没有,要不要喝点……”
“留下来。”徐天忽然说。
刘子光顿一顿,正要回绝。
徐天却大步上前,抓住了他的胳膊,迫使他转身面对。
徐天看着刘子光的眼睛,就像要在这双眼睛里找到自己需要的答案。
而他明明知道,找不到。
“刘子光,有什么问题我都可以帮你解决,你留下来。”徐天的声音里透露一丝恐惧与不安。
而刘子光只是有点为难的笑了笑,说,“我们又不是不见面了,总有机会再见面的。”
徐天背脊一寒。
这感觉似曾相识。
这种恐惧,几乎让自己灭顶。
要怎么样才能留下你?
“你要我是吗。”
刘子光错愕至极的看着徐天,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。
徐天伸手急躁得解纽扣,解不开,便一把扯开,“我给你。我可以陪你睡觉,我可以……”
刘子光心中猛的一痛,如被重锤所击,一时窒息。一把按住徐天的手。
那一个晚上,自己犯下的过错。
自己到底要伤害这个年轻人,还要伤害多少次。
徐天停下。
刘子光拉下徐天的手,沉默的替徐天扣回扣子,“……那晚的事,我很抱歉。”
徐天看着刘子光。
这男人的脸上写满了自责与愧疚,自厌与悔恨。
徐天想,我怎么忘了。
这男人,就在自己的掌心里。
徐天说,“除了抱歉,还有呢。”
刘子光下意识咬住唇,咬得薄唇发白,然后才开口,声音沙哑,“我欠你的……无论你信不信,徐天,我愿意做任何事……来补偿你。”
徐天一眨不眨的看着刘子光。
抬起手。却抚摸刘子光的面颊。
刘子光错愕。
徐天的手指,按住了刘子光的薄唇。拇指压住唇瓣,探入口中,抚摸到了小小不齐的糯齿,触碰到了湿热的舌尖。
刘子光惊得呆住,回过神来,慌忙避开。
徐天却一把搂住刘子光的窄腰,迫他贴近自己。
刘子光下意识按住徐天的肩头,想要推开这年轻人。
他可以做得到。
他有能力反抗这年轻人。
他完全有能力阻止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。
但是。
就在推开的一瞬间,刘子光看见徐天的双眼。炽热的执着的,隐含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痛苦。就如那一晚被云翳遮蔽的星辰。
漆黑的瞳孔,一如漆黑的海面。
随着波浪起伏的大船。以及,此起彼伏的枪声。
往下缒落的救生艇。
他掩护同伴,最后一个跳上小艇,但在这一瞬间,有一只白皙的手抓住自己的肩头。他立即反应过来,扭身避开,同时抓住对方的手腕,使力扭错关节
对方没有预料,呼痛出声。
他一怔,这声音,他听过。
他抬起头。
随着小艇的急速下坠,与甲板的距离也在飞速拉开。
留在甲板上的那个年轻人看着自己。漆黑的眼中是错愕,是不敢置信。
那是徐天。
是那年暑假,跟在自己身后的那个孩子。
自己竟然将他丢弃在了那艘船上。
枪声追到甲板。
他眼睁睁看着徐天被人拖回去,消失在栏杆边。
枪声密集投下,他奋不顾身的想回去,但被同伴死死压制。
小艇疾驰,如一片枯叶颠簸浪尖,越行越远,直至没入黑夜。
狭窄的单人床发出嘎吱声。
年轻人不知餍足的索取。
刘子光的痛楚胜于快感,但咬住唇,忍住声音。
年轻人拔出来,但并不是停止,而是让刘子光翻过身来,面对着自己。
刘子光转过脸去,下意识的逃避。
年轻人欲火炽烈,迫不及待的再一次进入,不顾刘子光的身体极限,一下又一下的撞击。
刘子光攥紧床单,额头蜿蜒冷汗。内心有个冰冷声音提醒自己,这不是赎罪,这只是错上加错。
但,自己选择了逃避。在身体钝痛里,逃避内心的痛楚。
年轻人闷哼一声,宣泄滚烫。俯在他的身上,喘息着,肢体交叠,汗水滴落。
刘子光睁开眼,看着天花板,攥紧床单的手指慢慢的,艰难的,一寸寸松开。宛若即将灭顶之人,松开浮木,吐出最后一口气,坠入冰冷的,黑暗的,不见一丝光线的深海海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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